那天西安下起了雨

那一抹微笑

隔壁病房躺着一个姑娘。

虽是冬天,但病房里面的空调开得很足,很暖和,她时常穿着一套粉红色的宽松睡衣,盘着的头发稍扎着个粉红色的蝴蝶发夹。

术前,我时常走出病房在长长的楼道里散步,好多次,我看到她一个人默默地站在楼道尽头的窗户前,眺望远处,久久不动。

我奇怪,她在想些什么?

这个姑娘很年轻,约莫十八九岁,青春年少,早上晚上都会到水房洗脸刷牙,买饭的时候也总是挂着一抹微笑。她上午固定输液,有个下午则来我们病房,似乎是寻找熟人,却发现熟人已经不在,看着她一脸失望,看着点滴瓶滴着点滴,我鼓起勇气。


我问她,你得的什么病?

她摇摇头,笑而不答,这层楼是肿瘤科,我想她或许也是哪里长了个肿瘤吧。

她不说,我也没有再问,却聊到其它,于是往常寂寞的病房里每到下午就充满了欢声笑语。有一天,她没有再来,因为隔壁病房都是女病人,我不好意思敲门询问,又等了一天,她还是没有来。

我很奇怪,手术后晚上查房,我问护士,她怎么了?

护士很平静地回答,她转科室了。我没有问她转到了哪里,因为我的心已经变得有些不平静。

之后的几天,每个下午我都躺在床上,术后的伤口还未愈合,下床走动肉就会被逢着的线扯得麻痛,虽然不是那么剧烈,但是却在护士之前不要剧烈运动防止缝线崩断的警告下不敢来回上楼寻找。

祝福吧,是路人,是生命中不经意看到的一个路人。

是路人,本应该擦肩而过,你给我一个微笑,我给你一个微笑,扭头前行之后,你是你,我是我,只让这生命中的一个小插曲给彼此一瞬温暖。

事情却不能圆满到止于一个微笑。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我坐电梯下楼,电梯门刚要关住,一名护士推着一张床进来,一个苍白的面孔被头下的白枕头映得更加苍白,浅蓝色的帽子松松地戴在头上,露出的部位微微发青,想来头发早已剃光。医院之中,这副打扮难以分清男女,都是一样的憔悴,更何况还躺在病床上,可她的样子却是那般熟悉,我惊讶想要张口,却在迎到她目光的那一刹那分明感觉到她的目光甫一和我接触,便抛向他处。

粉红色的睡衣变成了白杯子下面的蓝病号服,曾经夹着蝴蝶发卡的一抹秀发成了刀下青丝。

感觉心口有点疼,有点闷,有点紧,我知道,我手术的刀口在腹部。

她仿佛不认识我,脸扭向一旁,看着电梯冰冷的墙壁。“叮咚——”护士推着她移出电梯,我的目光不离她,却在电梯关闭的那一刹那,心中犹豫是不是应该跟着出去。

这是在四楼,手术室,闲杂人等不便停留。

电梯敞开的门变成一条细细的缝,我分明看到她扭过头望了我一眼,一时的冲动,我挤挤前面的人,格挡住电梯门,本快要关闭的门又慢慢张开,我出了电梯,她的目光又不知在何处,电梯外的人,电梯内的人均一眼不发,我就那样子呆呆地站在电梯门口,任由电梯门关闭,任由她被护士推着离开,转个弯不见,整个人仿佛丢失了个很重要的东西,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一时间的呆怔,一时间的迷茫。

好久好久,我失魂落魄地顺着无人走动的楼梯下楼,想起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一个穿着粉红色宽松睡衣的少女,眯着眼大笑,发梢上的蝴蝶发卡一颤一颤:“生活本来就很美好!”

她微笑着说,我平静地听。

可在这个时候,我想祝福她,却发现连祝福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是我想,倘若祝福的就是她,又何必祝福那个名字?那一抹青春的美丽,值得最真的祝福。

 

年前的一件事,写到一半停笔,今天重又看到残章,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