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暑假,我在工地

四年前的暑假,我在工地

四年年前的暑假,我在工地。

那是一栋刚刚落成的四层小办公楼,正中的龙门架还在那里稳稳地竖着,墙上为传运建材开的洞还那样大大咧咧的张着嘴。

每天清晨不到七点,我睁开惺忪睡眼,穿上一身干净的旧衣服,是的,即使我知道每天下班会弄得很脏,我早上出门也必定穿的干干净净。然后是走到厂房,然后是装载货物,然后我就搬个小板凳在小货车的车斗上坐着,围绕着我的一层层的绑着严严实实的建材。

夏天清晨的风是凉爽的,坐在车上,透过那建材的缝隙向外面望去,我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玉米地摇曳出绿油油的光彩。这是时候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都不想是一种幸福,在那几十个的清晨,我都能享受到这种安静的幸福。

到矿区门口,和师傅喝完胡辣汤豆腐脑,再吃些油饼,然后就开始了工作。卸载建材,然后乘着晃悠悠总是感觉会掉下去的龙门电梯,缓缓上升。有时候我还会控制着那电机,拉闸,然后看着粗粗的钢丝索一圈圈绕紧放松,然后龙门电梯上上下下。我是一个不喜欢乘升降梯的人,很多时候我宁肯爬楼梯到七楼,八楼也不愿意去乘坐那密闭的升降梯,可是,在那段日子里,我常常立在上面运送建材,我知道,不利用这个,我根本无法将那体积又大重量又沉的建材送到四楼,也自那之后,升降梯在我的眼中变得很平常很平常,只是在乘坐的时候还会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师傅很照顾我,累活重活总是自己在干,我虽然抢着帮忙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帮忙。有时候,真的会有心有余而立足,有时候,你想要做得真的需要有相配的能力。

那天,太阳火辣辣的,我看到一些应该比我年龄还小的男孩子,光着膀子,穿着一条篮球裤,一双人字拖,在外面的吊架上摇摇晃晃地粉刷墙壁,没有电视上演的保护网,也没有电视演的保护绳索。他的身上黑黝黝的,脸上,上身,腿上都是汗,混着涂料的颜色,显出一种很诡异很诡异的光彩。我还看到一个小胖子,在给一个砌墙师傅搬砖加水泥,他没有光着膀子,脖子上面却挂着一条毛巾,时不时趁着来回走动的间隙擦擦汗。

那天中午,一群人围着一口大锅,锅当然没有盖子,却又几只苍蝇来回乱转。他们吃的是捞面条,用的是小塑料盆,是的,是那种还带着印花的小塑料盆,有的是水舀子,然后每人很自觉的排队,很自觉的打完自己的饭就离开,很自觉的找个地方或坐下或蹲下开始吃饭,当然,这里是没有板凳椅子的,只能做到地上或者石头上,或者搬几块砖摆在一起坐着。

师傅开着小货车领我去外面吃,吃的是米饭加啤酒,他说,这里的饭菜很便宜,5块钱,能有一大盆面条。我不知道那是多大的盆,也不知道那面条配的是什么样子的菜,我以为我能够品尝到的,但是一个多月我都没有尝到。那天中午,啤酒我就喝了几口,饭也就吃了几口,是天热吗,没有胃口,还是饭真的很难吃,我不知道。

中午回去,人家要办公,于是不能施工,师傅让我找个地方躺着。我看看周围,这是连个厕所都没有的地方,去哪里躺着呢?于是我看到了工人们的床铺。那是在夏天,就在那还只是水泥墙面的屋子里,地上几块砖上架个板子,然后是一条条脏兮兮的褥子,一床床脏兮兮的被子。有的人还用铁丝拉了条绳子,绑个小吊扇。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因为那个时候已经忘记了去思考。因为,我太瞌睡了。

我有午睡的习惯,其实我也没有午睡的习惯,我只是夏天中午无聊的时候就会犯困,不巧的是那个时候正好是夏天,那个时候也正好是中午,那个时候我也正好无聊。我真的很困,眼睛都睁不开了,可是,去哪里睡呢?我看看那一个个的铺,我摸了一下,潮乎乎的,我想,那应该是汗吧,这么热的天,还这么潮,这该有多少的汗呢?

师傅看出了我的窘迫,领我到工头的屋子,这里环境好多了,起码窗户被纸糊上了,苍蝇蚊子应该少很多,我没有躺下,我就坐在那里,也是在那时,我下载了我第一个手机游戏。有时候,我们能够坚持我们不想的,只是我们受到的压迫还不够。

那个暑假,我中午是没有睡过的,我就到处找地方坐着,到处找些事情去做。而下午,依旧是重复上午的工作,直到下班。师傅领我去洗澡,我说我回家洗,于是我就等着师傅洗完开车回家。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

让我记忆很深的一天是有天下暴雨,风也很大,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很香。我喜欢下雨,我更喜欢夏天下雨,我更喜欢夏天晚上下雨。但是,第二天我到工地上,却发现工人们的褥子被子全都湿掉了,因为还在下雨,也没有办法晾晒。我看着他们工作的样子,在想,他们该怎么办?我知道答案,他们也知道答案,可是没有人去说这个答案,只是骂一下,“发觉了飞机奥拉夫煎熬的了”。哎,我还是学不来那骂人的话。

有天,下班了,男孩们全部去了网吧,而男人们则去找小姐。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突然感觉到我曾经坚守的价值在某些事情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对他们我无法像以前那样子生出鄙视,我只剩下无奈和哀叹。他们累吗?很累,可是那么下班了为什么不去休息呢?还要去做些耗费体力的事情。我知道答案,他们也知道答案,只是这答案真的很悲哀,可是谁又不悲哀呢。